01、感伤的CEO、惊惶的3300名员工

就像燕子能提前洞察风暴，履历老道的猎头，也能提前嗅到一家公司溃散的味道。

线索是突如其来的“IT系统升级”。在OPPO芯片设计公司“哲库”宣布遣散的前夜，5月11日晚11点，员工们突然收到邮件，称公司IT账号和门禁系统将要升级，上海办公室也会关闭24小时，要求员工居家办公一天。

这是裁员的征兆。芯片猎头李明以为，先让员工居家再裁员，是效仿去年马斯克入主推特后血腥裁员的前奏。李明坚信事有蹊跷，11日当晚，他最先联系熟悉的哲库员工，甚至想设施拿到了哲库5月12日线上集会的Zoom密码，准备好“最先捞人”。

李明忙碌的那一夜，大部门哲库员工却毫无知觉。

一位哲库员工对36氪回忆起当晚情景：上海张江国创中央的办公大厦内灯火通明，同事们还在推进芯片项目研发，纵然是收到邮件，人人也只有无邪的预测：“内网被黑了？”、“又要戴口罩了？”

5月12日上午11点，哲库全体大会准期举行，情形糟糕水平远超所有人预料。哲库CEO刘君一启齿便宣布了公司遣散的新闻。视频集会里，刘君的感伤险些溢出屏幕：“很遗憾，没有带人人走到终点”。

哲库COO朱尚祖在宣布公司遣散后宣布的一条同伙圈

集会上，哲库HR宣布了员工赔偿相关细节，这是一个颇为大方的抵偿方案：

社招员工：根据N 3赔偿，5月份薪酬按一个月结算，缴纳5月社保公积金；

尚未入职报到的应届生：可选择同薪加入OPPO其他部门，或者接受N 3的抵偿金

5月19日起最先前述抵偿金协议，预计5天内完成打款

可没人在当下在乎这些，3300名哲库员工被惊惶与忧伤的情绪席卷。惊惶是由于公司遣散的突然，忧伤，则是由于不舍。

在36氪访谈的多位哲库员工看来，哲库是一家让人感应幸福、充满劲头的芯片创业公司。

哲库COO朱尚祖来自联发科，是一个规则严正，治理气概温顺的高管。哲库CEO刘君被内部亲热称为“君”，他对科研身世的员工相当敬重，专家型角色在内部优先级很高。在一些重大的决议上，刘君会更愿意谛听专家意见而非治理者。

一位OPPO员工对36氪示意，OPPO母公司的治理带有强烈的传统制造业“天职”色彩，而哲库的治理则较为“外企范儿”。

哲库员工有着全行业艳羡的薪酬。一位哲库员工告诉36氪，由于2023年哲库面临流片磨练，为了振奋员工，即即是2022年中国手机行业堕入十年不遇低谷、OPPO年终奖普遍打了1-3折时，哲库员工依然拿到了完整的年终奖。

哲库追求的事业也让员工心之所向。现在哲库优先级最高的营业为SoC芯片，业内称为“大芯片”，由于SoC芯片研发、流片难度极大，是终端芯片界的圣杯。

只是一夜之间，哲库员工从希望坠入绝望。

5月12日11：30后，半导体行业猎头迅速行动，为了争取哲库去职员工，猎头拉群的二维码在同伙圈迅速撒播。

各家公司HR、猎头在哲库群里发招聘信息

5月12日中午，有哲库员工在浏览器搜索“马里亚纳X”，OPPO 官网中的产物宣传图已经下线，只留下带有经典绿的404画面。

OPPO官网搜索芯片效果泛起“404”

哲库关停，在整个手机、半导体领域堪称一场强震，其断腕之决绝，甚至比华为海思愈甚。2019年，华为海思因国际摩擦不得不缩短营业，但时至今日，海思仍在，哲库却断然关停。

据36氪*获悉，步步高品牌首创人、久居外洋的段永平已经回国。相关人士对36氪示意，段此次回国，也要处置相关事宜。

02、错位、烧钱、以及“钱也无法解决的问题”

哲库蓦然关停，行业一片诧然，当中的伟大矛盾在于：岂论是员工照样互助同伴，都以为确立四年的哲库，营业希望颇有成效。

据36氪*领会，OPPO哲库分为四大部门，A中央研发AP（包罗SoC、NPU、AI多媒体、系统架构等等），B中央研发BP（基带芯片），C中央研发无线蓝牙芯片，R中央则认真射频模拟芯片。

（36氪注：NPU是神经网络AI芯片，用于提升手机拍摄明暗/色彩等在内的影像显示；BP是基带处置器，用于处置即将发射的基带信号，或对发射的基带信号举行解码；射频模拟芯片用于处置通讯所需的电磁波信号；SoC即系统级芯片，是CPU、NPU、蓝牙芯片等模块的集大成者）

现在，哲库已经有两大中央顺遂推出制品，包罗已经成熟搭载在OPPO高端系列Find X5、X6机型上的NPU芯片“马里亚纳X”，以及用在耳机等IoT产物的蓝牙音频芯片“马里亚纳Y”。

在行业尤其关注的流片希望上，多位行业人士对36氪证实，哲库自研的4nm SoC芯片在2022年已送至台积电流片，2023年5月尾本应是回片时间。

流片，指的是像流水线一样平常通过种种工艺批量制造芯片，是芯片量产前的试验阶段。因此，流片在半导体行业是权衡芯片是否乐成的里程碑事宜。

多位OPPO内部人士、行业人士告诉36氪，OPPO在SoC流片即将出效果之前，紧要叫停芯片营业，一项主要缘故原由是基于SoC芯片未来的经济性思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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芯片是一个用销量拉低成本的行业，卖得越多，成本越低。当手机厂商无法依赖销量降低自研芯片成本时，自研芯片就成了“重复造轮子”。

2022年，OPPO成为五大手机厂商（另四家为：苹果、小米、荣耀、vivo）中销量下滑最严重的一家，IDC数据显示，OPPO 2022年出货量跌幅为27%左右。

2022年中国前五大智能手机厂商出货量数据

哲库芯片的定位也与OPPO的刚需有些错位。一位OPPO高管告诉36氪，OPPO当下的销量基本盘都在“A系列”主导的千元中低端市场，而现在已出货的哲库NPU“马里亚纳X”，主要具有强化拍摄、图像处置功效，用于四千元左右的“Find系列”高端手机上，这就发生了供需错位的问题。

OPPO主攻的4nmSoC芯片更是极其烧钱。

一位半导体行业人士帮36氪拆解了SoC芯片的成本：4nm所需光掩膜版的价钱需要2000万美金，购置IP专利和研发职员的用度是掩膜版的3-5倍，约莫需要1亿美金。

消费电子行业仍在肉眼可见识低迷。IDC数据显示，从2013年以来，全球手机销量整体呈下跌趋势，2022年跌幅到达11%。在中国市场，2022年中国手机出货量同比下滑13%，是最近十年的*水平，首次低于3亿台大关。

2013-2023Q1 全球手机销量及转变趋势，数据泉源IDC、Counterpoint Research、TechInsights

当全球手机市场低迷，OPPO手机也难以独善其身，其自研芯片的收益将不抵开销。在OPPO终止哲库营业的官方声明中，也将缘故原由归罪为“全球经济、手机市场的不确定性”。

不外，在36氪接触的不少行业人士看来，“经济性”缘故原由，不足以全然注释哲库为何在SoC回片临门一脚急急关停。

一位OPPO中层对36氪剖析：哲库现在研发的4nm芯片在制程上过于先进，若是继续推进研发，有可能遭遇类似华为的境况，面临外洋大批芯片类互助同伴的“断供”。

OPPO在营业厚度上与华为不具可比性。2019年，华为手机营业被迫阻滞后，依旧能通过运营商基站、企业网络服务、云盘算等传统IT服务敖过难关。但OPPO的收入管道险些只有手机，这也意味着一旦涉及禁令，OPPO若是不停臂求生，将会迎来扑灭性袭击。

另一位OPPO高层对36氪举行了推演：若是哲库的芯片营业缺的是钱，对于有成熟产物、另有步步高每年上亿计的销量支持的哲库来说，不管是科创板上市照样融资都不是什么难事。

“若是哲库的芯片营业缺的是手艺，那选择砍掉难度太高的SoC芯片，只专注于难度更小的NPU，实在是更为科学、经济的做法。”上述高层对36氪示意。

另有不少OPPO相关人士的隐晦发声，也让“哲库关停”的究极缘故原由变得说不清、道不明。

5月13日，OPPO前副总裁沈义人在微博上称，“钱能解决的实在不是大问题……而钱不能解决的问题，才是真的难题”。

而在5月12日中午，步步高品牌首创人段永平在雪球上被问及哲库关停新闻时，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谈论：“矫正错误要尽快，多大的价值都是多小的价值。”

岂论这价值是大或小，OPPO现在的“纠错”，成了哲库3300名员工肩上的一座山，他们该何去何从？

03、伤“芯”人，是走是留？

5月12日这一天，猎头李明没吃过一顿饭。36氪与他连线时，他的声音已经嘶哑，反映也略显缓慢。“电话打多了，脑壳有点不灵光。”李明尴尬地笑了笑。

哲库关停后，芯片领域的猎头、HR们最先比拼抢人，但残酷的是，霎时涌入市场的3300名哲库员工，并纷歧定会有更好的境遇。

哲库的薪资待遇在市场上本就偏高，现在公司蓦然遣散，大量人才外流，供需短时间失衡下，其他企业就有了压价的筹码。

降薪，是哲库员工们重回人才市排场临的一大挑战。

一名哲库员工还记得初入公司时的风景无限。彼时的哲库为了让他尽早入职，大方给人为总包加了十万，年薪到达百万；但在哲库关闭后，该员工本设计投靠前司老板，却被见告“至少降薪20%以上”。

李明示意，不少前几年由于“芯片热”而从质料、物理等学科转行的员工，将成为是降薪重灾区。“这些人没有响应的专业靠山，更没有足够的事情履历”，李明对36氪说。

“3000人中，有20%优异的牛人（600人）找到下一份事情并不难。50%的及格工程师能否如愿找到下一份事情则要看市场的坑位，这部门也许占半数；（剩下）1500人，想在短时间内消化掉，仅以半导体行业的规模，怕是很难的。”芯片行业资深从业者、《了不起的芯片》作者王健对36氪示意。

一名芯片行业高管向36氪抛出了担忧 ，小米、荣耀、vivo在内也在推进芯片自研，是否会受到影响？

李明的候选人也有类似的疑惑。有其他手机厂商旗下芯片公司员工打来咨询电话，启齿就是“那我们怎么办？”——选择跳槽，面临着哲库三千名员工的直接竞争，不跳槽，接下来行业将怎么走？

哲库自2019年确立时，眼前就是九九八十一难。但OPPO战胜过不少难题。

一位OPPO前高管告诉36氪，算法缺失曾是OPPO推进芯片研发的一浩劫关：2020年，OPPO内部拉过一张表格，上面显示OPPO手机上险些所有算法都来自外采，但在自研芯片加速研发之后， 2023年，OPPO自研算法的比例到达了80%以上。

在孱弱的海内半导体领域，芯片事业已被视为某种信仰，岂论是员工照样企业，都梦想着挣脱被禁锢的现状。

一位从跨国芯片巨头跳槽至哲库的员工对36氪感伤道：“回忆昔时脱离前公司，一群人满怀曾经带来的梦想，人人是有热血的，太突然了，太突然了……”

2019年，久未露面的OPPO首创人陈明永宣布500亿投入底层手艺自研，其中最为要害的一环即是哲库芯片。2020年，OPPO在官宣芯片营业后，为其命名“马里亚纳设计”，用这条天下上最深的海沟形容造芯一事，意喻深邃又势在必行。

从“马里亚纳”的刻意到原地遣散，着实唏嘘。

（文中李明为假名处置，文中图片泉源为OPPO官网、36氪制作）